乐庵语录 旧题宋 李衡撰 龚昱编
http://club.xilu.com/wave99/msgview-950484-28200.html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樂菴語録
雜家類一
雜學之屬
提要
臣等謹案樂菴語録五卷宋龔昱撰昱字立道崑山人從學於李衡録衡平日講學之語為此書樂菴者衡所居也衡為學以論語為本嘗有得於洛人趙孝孫之説孝孫之父受業伊川故衡亦淵源程氏所著周易義海撮要已别著録是編闡明理學間論詩文亦有涉及二氏者如因縁地獄諸説未能粹然無疵而超悟處自非淺人所及卷末載衡本傳及遺事數則又有吳仁傑後序王藺孫僑游洚周必大范成大王遂劉煒諸人跋語甚詳觀其抗章論事不避權貴臨歿從容篤於任卹真能脱然於富貴生死之際以之印證所言庶幾躬行實踐非空談性命者可比仁傑後序云吾友龔君立道篤意於學從先生游者六年聞微言要指必書於策亦可謂不忘其師者矣明方鵬崑山人物志稱昱蔚有文學安貧樂道鄉人謂之龔山長所居曰棲間堂陸游劉過皆為賦詩云
乾隆四十七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樂菴語録卷一
(宋)龔昱 編
先生曰宣和庚子嵗某以舎選貢京師入辟雝肄業率性齋同舎生趙孝孫仲修者洛人伊川先生髙弟趙顔子之子也於某有十年之長辛丑春同試南宫仲修中優選而某被黜落仲修勉之曰公盛年一跌庸何傷姑歸讀書可也且曰公曽讀論語否某意頗不懌即應之曰三尺之童皆讀此何必某仲修笑曰公既知讀此果曽從頭理會否且道學而時習之一句以何者為學某未知所對仲修徐曰所謂學者非記問誦説之謂非絺章繪句之謂所以學聖人也既欲學聖人不可有作輟之偽出入起居之時學也飲食遊觀之時學也疾病死生之時亦學也人須是識得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方可以學聖人某聞其言頓若有悟請益曰為學之道敬聞命矣敢問事業何如仲修曰事業正自為學中来今且未要論大事只如作一郡若行得論語中三句便做箇好知州先生曰願聞之仲修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是也千乘之國若今之一州果能行此如何做得不好先生佩服其言每曰吾平生操心行已立朝事君皆趙公之言有以發之
先生蚤嵗嘗問胡靖元績曰人皆悦生惡死死果足畏耶元績曰死何足畏人之所以畏死者無他只自惑於釋氏天堂地獄之説我若無罪何畏之有先生曰如何可使無罪元績曰但於顔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處再三體騐自然無罪先生是其言常書之座右飲食起居以自省云
或問如何是道先生曰世所謂學道者往往外求不知向外去又那得道若能於父子親於君臣義於夫婦和於兄弟敬於朋友信只此便是道何必他求今人更不去人倫上尋討但曰吾學道亦惑矣
人理會得一箇誠字便是天理中人不可只作不妄語説中庸言誠則明孟子言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到這般田地上多少快活僕曰畢竟如何先生曰别有甚難暁處只是一念不動若妄念一生便不是誠
或問如何是天命之謂性先生曰此一句要説出之謂二字天命你的便是你之性不干天事
揚子雲著書首言學行之上也學而不行與不學同今人讀書作文豈不是學至於聖賢事業則不能行所閲者紙上語耳何益於事
瞿曇自謂從曠大刼来種種修行後来只得箇一念不動方能成道雖然如是若只守著一念不動乃是箇土木人易言寂然不動必繼之以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人須是理會得這箇道理
或曰漢髙祖言陳平智有餘而難獨任五常中惟智不可有餘智有餘則流於小人所以難獨任先生曰豈獨智不可有餘仁有餘則流而為姑息義有餘則流而為忍人禮有餘則巽在床下信有餘則如尾生矣大凡作事只是適中便了若有餘於此則不足於彼
人讀書須是識字固有讀書而不識字者如漢之孔光張禹唐之許敬宗栁宗元非不讀書但不識字或問其説先生曰孔光不識進退字張禹不識剛正字許敬宗不識忠孝字栁宗元不識節義字
惟辟作威固是如此紂之作威殺戮豈不是作威乃以此得罪天下後世惟有徳然後可以作威故曰徳威惟畏
學者當以心明經不當以經明經
西都無三傑則四皓不得高卧東都無寇鄧則子陵不得終隱
或問如何是天得一以清先生曰夫物不一而各有其一如日月之照臨星辰之輝粲風雷之鼔舞雨露之滲漉各有其一而不相亂天惟得此不一之一是以清淨無為而化推此言之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亦只是這箇道理且如人君治天下亦何容心哉公卿大夫各依其等列士農工商各就其職分如此則尊卑貴賤不相混殽好惡取舎不相貿亂天下自然而治
天地之性人為貴當作兩句讀宇宙之間一切所有之物皆具天地之性虎狼有父子之仁螻螘有君臣之義雎鳩有夫婦之别鴻鴈有兄弟之序倉庚有朋友之情若此者豈非天地之性而人獨為貴者何哉物得其偏人得其全也
或問孟子盡心之說先生曰一念不動便是盡心處或人未悟先生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情也人之真性了無一物一或翳之懵不之覺若不為物所動則妄念情欲廓然自除非盡心而何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道是何物聞何所聞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説只這箇便是道有生必有死猶有晝必有夜能通死生於一理則可以死矣人所以貪生惡死者無他只為不聞這箇道理
孔子對顔淵問仁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必繼之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堯舜非不克己而不能詔其子禹非不克己而不能諍其父周公非不克己而不能化其兄須是他自肯始得
中體也庸用也體以居之用以行之中庸之義盡矣
讀一部書須是識他宗旨如孟子一書宗旨在仁義上
人之貧富貴賤吉兇夭壽莫不有命召公告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此數事固定於有生之初必曰自貽哲命豈所謂命者雖係於天而亦自我為之邪
周之禮樂備於庶事之間如漢上之游女無思犯禮伐條之婦人能勉以正衰世之公子信厚中林之武夫好徳無非禮樂中和之發見者至秦併吞六國盡有三代禮樂之器揚子雲乃謂其庶事之不備者以其皆文具也
曰心曰性曰天曰命此四物難為分别揮而散之一者為四斂而歸之四者為一
王氏之學離伊川之學合
昔有學無心者前輩謂之曰将學無心即有心矣求之六經曰存心也養心也治心也正心也知此然後可以無心
聖人著書立言皆所以開導後學但一堕言詮未免一偏之蔽要當言語斷絶處黙識而意會
直方大固可與天地參然能直而不能屈能方而不能圎能大而不能細第可語顯諸仁而不可語藏諸用
文章事業本無二理學者不可溺其偏一以貫之則無入而不自得論語謂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則文在所先又謂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則文在所後或先或後錯綜之義也是之謂一貫之學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使民戰栗上又加一曰字即知非宰我對哀公之辭乃哀公自言也夫子聞之是以云云若是宰我錯說了夫子必直攻之
大事固當理會須是更去小事上用心子思言致廣大而盡精微大者既無所不通於小事亦不放過如孔子自是天縦聖人鄉黨一篇舉足動步皆不敢忽故能纎悉盡善山谷嘗有詩戒少游云才難不易得志大略細謹細謹誠不可略
子貢嘗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子貢非特不聞性與天道夫子之文章亦未之聞日月星辰天之文也山川草木地之文也威儀文辭人之文也天地一元之氣亭毒於覆載之間故著為日月星辰散為山川草木聖人之盛徳充實而有光輝故見面盎背施於四體發而為威儀文辭文章之與性天道豈二物哉
既曰思道又曰無思既曰得道又曰無得方求悟時固當思固當得及其既悟則了無所思了無所得此入道淺深之候也
子曰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至於論孝乃避席曰參不敏何足以知之夫道在我一唯便悟無容聲焉若論孝曽子非不曉必求夫子詳言之者豈欲因以詔天下後世邪
以中庸大學雜置禮記中漢儒明經惟此一事可人意
散文自有聲律如盤谷序醉翁亭記皆可歌韓退之送權秀才序云其文辭宫商相宣金石諧和即此可知矣
栁子厚言儒者韓退之猶趙岐言儒家唯有孟子
曽子啟手足之際告孟敬子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欲使孟敬子切於信已之説耳曽子之言何嘗一日不善豈特見於将死之時
樂庵語録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樂菴語録卷二
(宋)龔昱 編
人之行已在夫婦上不能盡道他無足觀矣詩三百篇可以厚人倫美教化等而上之又能動天地感鬼神推其原亦不過始於夫婦
世有言西方凈土者先生曰東方南方北方無凈土邪
夫子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又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勿也毋也皆禁止之辭未造乎時中之妙也時中之妙聖人罕言小人竊此則為無忌憚矣
仁者覺也聲色之来我能覺則不為聲色所移貨利之来我能覺則不為貨利所溺若能随念而覺随事而覺去聖人不逺矣論語云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此之謂也
訟六五曰訟元吉六五得位居尊人豈得而訟之故諸儒皆以為聴訟之主聴訟者臣下之職非人君所當知也孔子曰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也得位居尊有過而能自訟斯無愧於為君之道禹湯罪已正合此義
蒙初六曰發蒙利用刑人用脫桎梏以往吝童蒙之時知識未明欲發其覆當如用刑而加之桎梏俾不得放逸可也若脫之以往則吝戾象曰以正法也正法者嚴以正其師法云耳
欲知天心但看人心如何記得唐時一嵗會稽大旱遷市不雨祈山川庶神又不雨觴土龍舞巫覡愈益不雨或言有能捕退龍而譟之者召之至盡其術而旱復如故太守怒将擒治之術人遁去得其遺箧大書一紙曰人旱此語亦自有理
治天下國家與一郡一邑不必屑屑求人之小過但擇其罪之尤者治一二輩足矣舜典言四罪而天下咸服所罪者止四人而天下之人莫不盡服罰當其罪則懲一可以勸百矣何必多殺
前輩自警之際止是思量做人邵康節嘗言學為人之仁學為人之事吕舜從訓其子弟曰吾從賢士大夫游毎毎過相推重吾自省纔免禽獸之行而巳未能便合人之理也此語後生當先學做人却學做文章
但患我不知人不患人不知我四兇不知舜舜知四兇少正夘不知孔子孔子知少正夘
藝祖一日居殿中有小黄門塗糊其壁即欲斬之且曰此天之物也汝焉得損之正合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之意又嘗露坐或諫以星月在上帝曰爾以為蔀屋之下星月所不及耶正合不欺闇室之意
韓退之作方橋詩其言雖若鄙近考其意則大不凡曰非閣復非船盖以此自命曰可居兼可過喻其道之可以安天下而濟斯民也終言君欲問方橋方橋如此作則又斷然以有為自任此一篇詩意人多不察退之規模如此惜乎其不大用若杜子美言安得廣厦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此志亦甚廣但不合露筋骨
或問如何斯可以安心曰樂則安若早夜戚戚然以得失榮辱為慮雖一日亦不能安矣古人窮亦樂通亦樂未有其心不樂而能安之者也
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君者小君之君娣者其媵妾也嘗見前輩治家之法所謂主母者往往以淡薄自居而姬侍皆靚粧麗服亦有合易之遺意
孔子見南子諾陽貨從佛肸之招赴公山之召所謂入鳥不亂行入獸不亂羣也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者則故而已矣故者以言一性之真我之所固有非外加一物也言性而止於此則幾於無所事事天理之妙何自而發之於用故又曰故者以利為本
孟子曰聖人之於天道何謂天道如天命有徳五服五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之類是也堯舜禹湯文武達而在上故能行天道孔孟窮而在下終不以命之不偶而廢天道是以作春秋以明一王之法著七篇以明仁義之道故曰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所謂仁之於父子義之於君臣禮之於賔主智之於賢者亦是此意
孟子言舜為法於天下而不數堯禹及湯文者盖以舜當人倫之變而能每事盡道也以父子則有瞽瞍以兄弟則有象起於側陋而一旦立堯之朝則君臣之間為甚難以匹夫而妻帝之二女則夫婦之間為甚難與四兇之徒羣居而雜處則所謂朋友者亦不可以一朝居也惟舜皆能處之以道故於人倫上了無一毫之累此其所以能為法於天下
禪者論一百二十種心人只有一心自其能宰制萬物則謂之心君能經緯萬方則謂之心神其本則一而巳易曰一致而百慮所謂一致者心之常而百慮者皆其變也
理致於極處直是説不得此夫子所以黙而識之曰予欲無言
一念不動處雖鬼神亦窺伺不得而況於人乎故曰聖人藏於天
先生曰向聞竹西王居正剛中論思無邪其説甚妙且如桑中墻有茨東門之枌之類皆具道閨房淫亂之事聖人乃不以為非者以其一念自正也故存其辭以勸戒後世後人謂聖人不能刪之乃留此以亂人之聴其説大謬道本無邪正自正人視之天下萬物未始不皆正自邪人視之天下萬物未始不皆邪昔有學道者久而未得一日聞市倡歌悲怨之辭因躍然大悟觀人之言繫乎心術之邪正如此夫子言之非特明作詩者之思慮不及於邪亦欲使讀詩者其心術不可不出於正也
揚子言泰和在唐虞成周桀紂幽厲之時非無泰和但不在耳
前輩謂共君一夜話勝讀十年書若果然於語下解得何翅讀十年書
文章如美婦人可以傾人之城可以傾人之國然要緊在行事處文章誠不足道周勃霍光難字亦未必識而功盖天下人須是莫被文章使了
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未到聖人地位則不可盖形者耳目口鼻也彼欲如此而我從之是之謂踐如不反其言而謂之踐言不反其行而謂之踐行也目欲視吾不遏其視耳欲聴吾不遏其聴口欲味吾不遏其味鼻欲臭吾不遏其臭吾雖從是耳目口鼻之欲不随聲色臭味而去此夫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也若顔子則非禮勿視聴言動勿者禁戒之辭此所以未達一間也
樂菴語錄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樂菴語錄卷三
(宋)龔昱 編
一日召對選徳殿奏事畢上因與論禪乃奏云所謂禪之説儒家亦有之但今人只於釋氏留意殊可怪昔周公亦坐禪惟孟子能知之上愕然又徐奏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豈非坐禪乎天下只有一理周公平日坐而思之者無非愛人利物之事只此便是佛心何湏更問禪上頷之
易曰不家食吉養賢也非是使賢者盡禄於公室而不食於其家言人君能養一賢者則天下之民皆得以耕食而鑿飲仰事而俯育謂生育之賜廣大如此非家至而食之也若欲家至而食之是殆齊桓公遺老人食之類也
人之一性雖是本来髙明然亦當盡其在我者不然則聖賢立言何以曰尊徳性曰防民性曰節性曰養性曰修性舊人説性不可修此語直是誤人
孝經言嚴父配天必稱周公自古聖人大孝如舜達孝如武王皆不及之而獨眷眷於周公者以周公人臣耳而獨用天子之禮樂以褒大其親正所謂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也故夫子取其孝之終
聰明智慧不是博極羣書亦不是議論過人亦不是事事剖判得此性湛然如明鏡止水物雖千變萬態来則見之此真聰明真智慧也文王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古人前旒蔽明黈纊塞耳皆所以見其不自用也東坡言我被聰明誤一生此雖戲言然亦有理
韓魏公嘗言保初節易保晩節難在北門九日燕諸曹詩有曰莫羞老圃秋容淡要看寒花晩節香先生深敬此語嘗大書於壁以為晩節之規
易曰舎爾靈龜觀我朶頥觀我者自他人言之也爾一點靈性中萬物皆備却不自去理會只来看我看我富貴利達便奔趨求媚如此則朶爾之頥矣正如劉禹錫諸公附王叔文而終不免於竄斥
崇觀間朝廷禁元祐學甚切皆號為頗僻之文舉子在學校及場屋一字不敢用雖碑刻亦盡仆之時錢塘有一遊衲以隠稅逮繫於州發箧得詩稾數編首篇哭東坡其辭曰文星落處天為泣此老已亡吾道窮功業漫誇生仲達文章猶忌死姚崇人間便覺無真氣海内何由見古風平日百篇誰復愛六丁收拾上瑶宫守見而竒之因釋其罪前輩謂治平之世則公議在廟堂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則公議在草茅斯言信哉
理之所在未有不思而得者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寝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周公孔子可謂是大聖人毎一舉事必思而後行今人或當煩劇或於文字疑難更無箇道理處置此但不思耳思則得之管子曰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神之極也
陳了翁一日往某處或言此間有一得道者可就見之了翁曰他自得道干我甚事此便是了翁過人一著處這段事須是自家自去理會如何倚靠得人
古云任賢使能任使二字極有輕重賢者須委任之而後可以共治如髙祖用子房之徒是也能者則役使之而後可以成功韓彭黥布之徒是也
仰之彌髙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顔子之學夫子其心甚苦見夫子只在前面力之所至所爭亦不多只是未能趕得上故揚雄稱顔苦孔之卓
大凡作事只依箇道理行便了切不須作意且如當官處合徒則徒合杖則杖不以喜怒為輕重所謂觀於天布不助者也
順逆之境一也世之昧者方居順境則逐物而失身迨遭逆境則執我而喪志惟智者處之以無心故窮亦樂通亦樂
春秋一經雖曰紀諸侯之事其實為人君作周既東遷王政不綱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其下自大夫出又其下自陪臣出天下不知有王室乆矣夫子傷之因魯史而作春秋特書王字於元年之下既責當時諸侯禮樂征伐不得其正又責周王不能自正其本也此意惟董仲舒知之故曰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
詩序言美教化移風俗惟能美教化然後可以移風俗若教化不美非獨不能移風俗天下反為風俗所移矣如曹風之奢晉風之儉不中禮皆足以移人教化之不美其敝必至於此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古亡無字通日知其所無者凡欲學而未至者也月無忘其所能者已學而得之者也君子教人於其所未學則切切然日以為念於其所已學則一月之間須常自省也如此則學安得不進
故親生之膝下以養父母日嚴此正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之説人生在齠齔其身在父母膝下此時便有愛親之心及其長大成人斯能養父母而敬心日生焉人之天性如此
先生曰向守婺女有學者贄文求見因問作詩活法遂贈之詩曰學詩如參禪初不在言句傴僂巧承蜩梓慶工削鐻借問孰師承妙處應自悟向来大江西洪徐暨韓吕山谷擅其宗諸子為之輔短句與長篇一一皆竒語卓爾自名家無愧城南杜君詩亦可人羞作女工蠧正臨百尺竿到此方進歩我性文字空志在學農圃老矣甘摧頺肯復事雕組少讀三百篇每自歎無補一念絶邪思得處忘我所學詩如參禪無舎亦無取立雪謾齊要斷臂徒自苦君欲問活法活法無覔處
大凡議論若一處見得透則處處皆通盖縁是天下只一理
王荆公讀盡天下書只是不曽見道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曽子自思量我身上别無不是事故每日所三省者只這般事可謂點檢得盡又不止平日如此雖臨死時亦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若論克己工夫須是還他曽子
易曰凡益之道與時偕行時者天理也欲加人力須是天理上去得方可若於天理相反處如何便可加以人力
王用享於岐山要説出用字受命作周用也爰整其旅以遏徂莒用也築城伊域作豐伊匹用也勉勉我王綱紀四方用也文王之見於用者如此方其在岐山時巳自享了豈待膺天命撫方夏之後耶
登孔子之門者三千人其間絶類離倫若顔閔之徒始列於四科然回能仁而不能久由能勇而不能怯賜能辯而不能訥師之過商之不及才之難全如此及顔淵問為邦則告以四代禮樂季康子問子貢子路冉求可使從政則曰賜也逹由也果求也藝於従政乎何有至於子貢問政子張問政則又皆以至言妙道許之乃知聖人與人亦未嘗求備
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寂然不動之時也發而皆中節謂之和感而遂通之時也
陳蕃言大丈夫當洒掃天下安事一室此語殆非確論聖人謂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又曰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況洒掃應對即聖人致知格物事若小處做得鹵莽大處可知矣
顔淵問仁夫子告以非禮勿視聴言動仲弓問仁告以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樊遲問仁告以居處恭執事敬夫子答門弟子之問雖曰各随其資禀至於問仁則多答以敬乃知學者之求仁當自敬入
道一而已而以修身為本自修身以及於治國平天下皆是道也蒙荘乃曰道之真以治身緒餘以治國家土苴以治天下道烏有精粗由小以至大自近以及逺其序當然孟子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與斯言異矣
忠孝本非二事孔子曰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又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又曰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祭義載曽子言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涖官不敬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忠與孝豈二事哉要之忠以孝為本未有孝而不忠者古人謂求忠臣於孝子之門又曰孝立則忠遂可謂能識聖賢之意若謂忠孝不兩立如王陽王尊之論則不可
樂菴語錄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樂菴語錄卷四
(宋)龔昱 編
蠱之初六言幹父之蠱有子考无咎九二言幹母之蠱不可貞九三言幹父之蠱小有悔无大咎六四言裕父之蠱往見吝六五言幹父之蠱用裕此五爻皆言幹蠱之事至上九則曰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則也後人往往引四皓子陵解此一爻竊以為大不然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不事王侯髙尚其事此素隱行怪者之所為也禮曰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其家不從政上九處卦之終當父母耄期之時不出從政非所以邀譽於郷黨朋友非惡干禄而然盖知尊尚孝徳者也曽子居魯齊欲聘以為卿曽子曰吾父母老不忍逺親以為人役斯人也真百世之師故其象曰志可則也
易曰健而說决而和以言君子之於小人可去則去之可殺則殺之未嘗有心以勝之也方其去之殺之之時人見其為健且决而不知君子之心本未嘗動健固無損於吾之說决亦無損於吾之和也昔韓魏公鎮北門有一兵罵朝城令事上公府公問信否曰當時乘忿實有言公即於解状判處斬從容平和略不變色衆見其投筆方知有異若魏公者可謂能合大易之旨矣
作文須要鍊意鍊意而後鍊句鍊句而後鍊字不可輕易拈出頃見東坡梅花辭藁塗抹殆盡天才尚如此況强勉學為文章者哉
事之究竟處只一箇是字道理既是看如何也撲不破楊子曰學者審其是而已若不是便不可做
舜察於人倫者謂舉動之間須是子細推尋這道理若差了一絲毫便壊了天来大事
禮記三十卷首言毋不敬佛氏五百大戒只此三字盡之毋不云者十二時中行住坐卧皆能敬其事如鄉黨一篇便
是道非事不形事非道不行
傳註之學有利有害須是自做主張方可
小人無知但要勝人君子則不然使之不能勝己便是勝人
聖即是狂狂即是聖念否之間耳
道理之學口頭説得不濟事故孟子曰必有事焉
前輩謂胷中無藻鑑不可讀書
鬼神之心便是我之心我做處若善必隂隲黙相做處若不善神必悔怒故曰聪明正直依人而行
莊子理學既好文章又好
人須是規模廣
唐史謂憲宗任裴度為難吾以為不然憲宗與裴度心志契合一旦用之以責成功其事甚易史臣視之以為難耳
釋氏稱無量壽佛佛在甚處自家一念不動在太極之下不為深先天地生不為久長於上玄不為老此外更有甚無量壽佛
空之説須當子細體解若世間所有之事皆離而不親世間所有之物皆棄而不欲以此為空則謂之頑空當事物紛擾之中能一念不動即便空了豈待勉强與物哉
吕吉甫讀莊子至叅萬歳而一成純遂頓悟
中庸曰茍不至德至道不凝焉周禮曰至德以道為本不以德言道非儒家説也
禹大聖人也方治水之時尚不能究河之所從來但曰導河積石而不言其自張騫乃欲窮河源何哉
書言上帝降衷于民若有常性荀卿乃以為惡禮運言禮本於天荀卿乃以為偽
前輩讀書甚刻苦范文正公就學南都時晝夜觀書不絶以粥一器畫而四之饑則取食日以為常錢明逸妙年中制科始學於山房遇天寒取其所為藁爇之俟其氣稍温即就寑今之學者豈能如此
前輩謂作文如家書但責平易何嘗作急造語昔王岐公作元宵應制詩章子厚問使甚事公曰使鼇山鳯輦事章意以為陳腐且疑為所紿詩成果用此二語所謂雙鳯雲中扶輦下六鼇海上駕山來是也章嘆服以為不可改事雖平易只是安排得好此作文之法也
王剛中嘗言士之為學當如商賈治財入者多出者少此語最妙若不務讀書而専意作文字有甚意味
文章以意為主亦以誠為主茍不出於誠意便是亂道且如做詩老便説老貧便説貧若未老説老不貧説貧便不是誠意
張子韶樊茂實論作時文云每得一題先於一篇中求之一篇中求之不得又於上下文求之上下文求之又不得廼就一句上生意
作文須要悟入處無悟入處一辭不能措雖能措辭亦無意義
戰國之時楊墨塞路唐之時佛老害道民生斯時如墜塗炭莫有舉而出之者孟韓二公不忍天下之人坐困如此是以卓然揭仁義之道舉而出之塗炭之中其有功於名教多矣故曰舉天下於仁義莫若儒
有諸巳之謂信此一句孟子説得分曉須是自家能省得我所固有者如此然後信得及若無知之人謂聖人别是箇人孰肯自信我與聖人同此下士聞之所以大笑也
父子因縁不偶然須是前生曾結得來其間有好者是結得好因縁有不好者乃是一時相愛更不曾子細契勘如堯有丹朱舜有商均豈是堯舜不積德當時結了這因縁便來作父子且如人家養婢僕有得心力底主人必愛之下至猫犬主人亦有愛者彼此若一念動便來作眷屬無疑好人亦如此馬忠肅公居維揚時近居有一禪刹公嘗於諸僧中擇其年老而能自修者一二輩與之交逰甚宻公初無子俄自喜曰今得之矣未久有二僧死遂與公為父子這箇道理甚顯然
人之為善不可出於有心有心於為善則與為不善同昔人有嫁女者曰爾行矣謹毋為善曰將為不善耶曰善且不為况不善乎處心到這裏方可
樂菴語録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樂菴語錄卷五
宋龔昱編或人問地獄之説果有否先生曰不可謂有亦不可謂無皆由心之所生一念善處便是天堂一念惡處便是地獄且如人問崑山縣有獄否告之曰無你若殺了人便有獄矣地獄之説只是這箇道理
人以生老病死為苦何其愚哉既寓形於宇宙間豈能免此且以瞿曇言之亦免生老病死不得只是不為他纒縛定著生亦恁麽死亦恁麽所易者形骸耳一點真性元不曽動又何苦之有
大凡作事須是見事而不見人若但見人而不見事則輕重予奪皆不在我矣
堯舜之世野無遺賢先朝説書謂賢者皆在朝若只恁地説則田野間不復有賢唐虞之盛風俗醇厚雖樵夫莫不談王道雖執耒耜者亦知歌頌聖人之盛徳以是知田野間往往皆賢者堯舜豈能盡用之今曰野無遺賢乃是不遺其大者如臯夔稷契諸公是也若其餘如何収拾得盡
六經之作皆可以書名惟易不可以書名詩寓美刺書紀政事春秋正名分之常禮樂究中和之本皆可目之以書至於易則窈無定名随寓随在故有一身之易有萬物之易有天地之易道在一身即一身之易道在萬物即萬物之易道在天地即天地之易雖書而實非書
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架不同巾櫛不親授男女不雜是一句若如此讀則下文皆通坐不同男女之坐不同也椸架不同男女之椸架不同也巾櫛不親授男女之巾櫛不親授也
老氏言聖人處無為之事事須是處置得下方可無為如舜命九官咨四岳天下事皆一一處置了然後能恭已南面
孟子曰人能無以饑渴之害為心害則不及人不為憂矣如孔子視富貴如浮雲孟子謂萬鍾之祿於我何加使其富貴過人尚如此況不及於人必無憂愁憤鬱之歎
四科非夫子自立夫子平日稱門弟子皆以名如回也賜也商也師也由也求也之類惟四科盡以字稱而曽子獨不與諸弟子中自顔淵之外惟曽子能心傳夫子之道况夫子平日未嘗與羣弟子終日說一段話孝經十八章終始皆為曽子説四科之目恐是曽子品題耳
或問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次第果何如先生曰有志於學者可與共學見善眀者可與適道用心剛者可與立至於權則變動不居周流六虚非造乎時中之地者則不可
荘子言人相忘於道術道喻大事術喻小事事之大小雖不同皆當相忘於無心相忘者不去計較觸著便做
老氏言慈故能勇如舜孳孳為善想其氣象必是箇温良恭順底人乃能誅四凶夫子鄉黨一篇分眀在春風和氣中忽然便去誅少正卯慈而不能勇只是姑息不知姑息害事
前輩言莅官處有三莫之説事来莫放事去莫尋事多莫怕
堯舜自信於為善桀紂自信於為惡以名論之相去甚逺若一念純正反為惡之心為善桀紂便是堯舜
大凡做事疑則勿為為則勿疑
司馬温公清修寡欲家無曳綺之妾而婢僕之禁甚嚴一日有客自輪盤隙中窺見一婢蓬首垢面形状疙瘦如鬼不覺驚歎乃知前輩持家嚴内外之分如此
有門人侍坐因論熈豐間事極口詆毁王介甫至不以人類待之先生徐謂之曰荆公長處甚多亦不易得方其執政時豈有意壊亂天下第所見有不到處故温公曰介甫無他但執抝耳此言正中荆公之病可謂公論諸公尚論前輩止可辨是非不當斥罵如此宜戒之
先生一日讀老子至出生入死章大悟游戲生死之道因自言曰所謂生之徒十有三此畏死而欲長年者死之徒十有三此輕生而樂寂滅者動之死地亦十有三此不學冥行而顛頓於生死之塗者是三者皆非中道彼善於此則有之矣易論天地之數自一而至十則十者陰陽之成數老氏獨缺其一此何意也盖道生一一者形變之始乾元用九妙萬物而不役於物者也故天得之而清地得之而寧老氏闕之者聖人之得一者也聖人得此則翕張造化游戯生死
今州縣但患財賦不足更不去政事上理會孟子曰無政事則財用不足此語最是理財之策
紹興間官不至冗者盖得所以省官之術五府恩例甚大除一人則恩賞可及十數人當時五府之官未嘗備下至侍從及卿監郎官之屬亦不盡置至有一人兼數職者故除授不至猥濫毎路監司多闕而職司亦罕除故改秩者自難凡此皆省官之要術
人之敬心不可須臾離前輩雖平居無事猶儼然危坐對家人婦子亦如此今人習於惰慢見鄉里長上猶且不敬其在閨門之内可知矣
髙才之士易得純徳之士難得
或言冠婚喪葬不可外隂陽之說先生曰吉人吉其凶凶人凶其吉
○遺事附
先生曰吾年未六十已絶欲至六十三嵗先妻王氏亡諸子哀號至不忍聴吾意極亡聊不能解釋私自尤曰學道四十年今日憂患反不能排遣何耶因讀揚子雲見善眀用心剛之語乃大喜曰茍用心不剛不免為境所轉然不礙我正見吾今胷中固已了然所恨者力未至耳自是日夕窮究性命死生之理晩年益覺有進憂樂禍福不復動心矣
先生年幾八十神彩煥然每對賔客議論超偉僕一見之必曰先生精神如此福祿必未艾先生曰不然吾根本稍固故精神自然發見如此縦饒眀日死今日精神也只如此未逝前一日其姊入診之喜曰精神若是亦何慮耶先生笑曰平生學道正欲凝神以觀化耳翼日捐館
先生每見貧困不能為生者則與之錢粟又嘗持不殺戒曰此非所以為仁也但要熟一念耳
先生每見有精於藝術者則慨然曰無乃謬用其心茍移此心而學道何所不至
先生所至授徒其教人無他術但以論語朝夕討究能參其一言一句者莫不有得或曰李先生教學且三十年只是一部論語先生聞之曰此真知我者太宗欲相趙普或譛之曰普山東學究惟能讀論語耳太宗疑之以告普普曰臣實不知書但能讀論語佐藝祖定天下才用得半部尚有一半可以輔陛下太宗釋然卒相之又有一前輩平生蓄一異書雖子弟莫得見及其終發箧以視乃論語一部此書誠不可不讀既讀之又須行之
先生自幼講眀道學中年以後絶欲清修惟二蒼頭侍側奉養極淡薄居南床未久以言不得用掛其冠而歸於崑山南六里架屋數間種竹二畆號樂菴時往来其間日取六經論語孟子讀之朝暮不少憩嘗語人曰吾讀後世書耳每坐則焚香酌茗與諸子及門弟談道徳性命之學衮衮不休聚書萬卷圖畫滿室每閲以寓意而已家事悉付之子弟不復闗心父子相視如師友毎言吾投老得官身歴清要朅来此邦且四十年有田可耕有廬可居年垂八十幸無疾疢分已過矣即死無憾淳熈戊戌夏微覺不喜食即櫂扁舟徃樂菴一榻翛然絶無人聲時諸子侍旁先生與之言曰修竹滿前對此待盡有何不可每旦入問安否先生曰吾略無所苦遂舉兩臂示之曰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吾亦待觀化一巡時女兄亦来問疾先生曰某将死老姊無庸憂人之死生如晝夜生處便是死處死處便是生處若恁地理會得又那得生死語竟即取紙數十幅為手簡徧别親舊又以錢米分恵貧者無一遺忘已而作遺訓示諸子曰吾寓形宇内七十九年蚤雖困於百罹晩僅全於五福死期既至勢不復留雖一念不生本無去来而四大假合終歸腐敗瞑目以後當付囑者今具畫一嗣宗輩各仰遵守一此間土薄水淺因循不曽辦得直裰謾試圖之以小為貴僅能周身足矣其間不置一物雖冠裳亦無用只裁一摺席藉背可也一汝祖父母安厝皆有棺無槨只以磚砌覆之石版足矣七七或百日内不須選日便埋埋了就家中供養一親識賵贈依例收留第經錢與折祭之類一文以上不可受一僧道禮數雖經疏亦不可受若欲靈前持諷則又大不可但以此示之一應干錢米支收文字在厨櫃中今嵗田産可便五分分撥以一分抄上周急簿逐年輪一兄弟掌管給施取吾簿上意旨刻石菴中令項樁管置歴收支如成娘之類嵗撥數十千與作營運遲之嵗月何有不辦如此等孤遺皆當振卹一吾既往之後嵗時祭祀随家豐儉由禮可也若齋一貟僧念一聲佛非吾子孫此意是真報佛是真供養上士聞之當不復疑中下驚怪非所恤也右六事皆吾治命不得違戾吾平生性命道徳之學治亂安危之策不獨載之空言亦粗見之行事今既永訣豈容緘黙戯説偈曰竿木随身得自由應縁已畢復何求翛然来往等孤鴈影落寒潭迹不留書訖且語諸子曰吾本欲便往為天氣不爽姑少留以俟月上汝輩候吾死即斂斂巳方使家人知不欲死婦人手也切不可用庸巫課隂陽諸子聞其言遂微泣先生曰吾死汝輩何憾焉用哭平生與爾説箇甚麽諸子應之曰死生之理固自曉然但父子天屬也情不能自遏先生曰若是為父子後哭饒爾三十柱杖及夜沐浴遂冠櫛起坐精神自若了無欠伸意至二鼔倐然而逝時六月二十三日也諸子恐怛化不敢遽哭家人女奴絶未有至者惟諸子及二蒼頭在旁是夕風月清美如陽春髙秋天宇湛然萬籟沉寂不類人境識者知先生之逝决非與萬物同盡者先是嘗語監征王琛曰吾可漏子已有頓放處矣豈非先知者耶先生平日劇談道學每語諸公看我臘月三十日好好做箇散場聞者憮然
樂菴語録卷五
●宋史本傳
李衡字彦平江都人髙祖昭素仕至侍御史衡幼善博誦為文操筆立就登進士第授吴江主簿有部使者怙勢作威侵刻下民衡不忍以敲扑迎合投劾於府拂衣而歸後知溧陽専以誠意化民民莫不敬夏秋二稅以期日榜縣門鄉無吏迹而輸送先它邑辦因任歴四年獄戸未嘗繫一重囚隆興二年金犯淮堧人相驚曰寇深矣官沿江多送其孥衡獨自浙右移家入縣民心大安盜蝟起旁邑而溧陽靖晏自如帥江澈轉運使韓元吉等列上治状詔進一秩尋召入為監察御史歴司封郎中樞宻院檢詳出知温婺台三州惟婺嘗涖其治加直袐閣而衡引年乞身懇懇不休上累却其奏除秘閣修撰致仕上思其忠樸旋召落致仕除侍御史以老固辭不獲命差同知貢舉會外戚張説以節度使掌兵柄衡力疏其事謂不當以母后肺腑為人擇官廷争移時改除起居郎衡曰與其進而負於君孰若退而合於道章五上請老愈力上知不可奪仍以秘撰致仕時給事中莫濟不書敕翰林周必大不草制右正言王希吕亦與衡相繼論奏同時去國士為四賢詩以紀之衡後定居崑山結茅别墅杖履徜徉左右惟二蒼頭聚書踰萬卷號曰樂菴卒年七十九衡自宣和間入辟雍同舎有趙孝孫者洛人也其父實師程頥家學有源勸衡讀論語曰學非記誦辭章之謂所以學聖賢也不可有絲毫偽實處方可以言學衡心佩其訓雖博通羣書而以論語為根本臨没沐浴冠櫛翛然而逝周必大聞之曰世謂潜心釋氏乃能逹死生衡非逃儒入釋者而臨終超然如此殆幾孔門所謂聞道者與
●樂菴先生語錄後序
樂菴先生享年七十有九閲天下之義理居多自其中年清修寡欲不啻如道人衲子静極而通故凡吾儒與佛老二氏所談性命之奥心融神會超然獨得推其餘波沾丐學者每語輒更僕不少倦盖以是為燕居之樂吾友龔君立道篤意於學従先生游者六年聞微言要指必書於策積之為五卷以示余余聞古人學道要必有所悟入顔子繇克己復禮悟曽子繇一以貫之悟近世如徐節孝繇莫安排而悟元城先生繇不妄語而悟然知道易蹈道難此四君子見於履踐者皆可攷也余觀先生始見趙公而悟於學而時習之之一言此其入道之門户至扵履踐之實又無愧於四君子者然則先生之學所謂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者與其没也今翰林周公子充詒書所親曰樂菴臨行一著實是難學禪和子亦須服他盖尋常說時甚易臘月三十日直是不能謾人此老平生跌蕩到此乃得力可敬可羨翰林直道正學其言不妄故具著之學者欲知先生講學之妙是書固不可無欲知學力至到之地則觀諸翰林之言思過半矣淳熙五年八月二日河南呉仁傑謹序
●樂菴語録後跋
太平全盛時三光五嶽之氣未(闕)厚與今不同況賢於人者哉余自幼侍先尹相山及諸叔父行見其年餘七十率皆彊健不甚服温補藥余兄弟嘗自斟酌氣血已為弗類今見子姪輩纔二三十歳徃徃餌雄附如常膳又逺不逮吾曹矣以此較彼無怪乎人物之卑弱也相山年七十有七前知死期當盛暑中了無疾苦揮扇坐逝是其平生為人清明剛正之所發見非强勉積習而然今觀樂菴李公遺墨而稽其行事盖吾相山一等人皆生於太平而經厯兵火憂患仕路齟齬摧挫抑厭有人所不能堪而氣至死不屈可以見其中之所存夜旦去來自應不亂亦何待學佛而後有所得哉公位不滿徳四子皆從宦而兩子以才學自致所謂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孫者甥陳振少孤養於公家亦登科第今為余壻云紹熙辛亥九月辛酉無為王藺書
世俗以了悟生死為禪僧衲子一希世異事殊不知吾夫子負手曳杖之歌曽子易簀反席之際盖吾儒之所優為者侍御先生理學之妙見於踐履及處死生之變若將歸焉其超然冥悟殆禪衲之所不如非學力所至獨可强哉觀其治命以供佛齋僧為戒則先生所得盖在此而不在彼明矣僑於先生為門下士得邑兹來雖不及侍杖履而猶得誦遺書於闕里之藏再拜三復輒疏於後庶幾發揚先生誠明之學始終踐履之實如此吾黨觀之可以黙喻云紹興辛亥仲春中瀚吳興孫僑謹書
侍御先生李公年踰七衮孝宗皇帝起公於家擢首風憲一旦節度使張說本兵柄抗章五上與天子意不合翩然而去當血氣既衰之年畧無一毫利禄之念暨將逝之日遺命以戒子孫泚筆以别新故雍容暇裕初無異於平時又何其了達如是耶嗟夫人之所以通乎死生之間者惟一心爾喜與悲一物也覺與夢一致也此心動揺於利害得喪之塲則必眩惑顛冥於變故之際果能以浮雲視富貴則自能以晝夜視存亡曳杖而歌易簀而逝兹豈一時勉强所能至孔門義命之學處死則為重視死則為輕久矣今公優游以觀化整暇以歸全後日之心即前日勇於去國之心也是烏可以二觀之哉洚居僻而生晚雖不及侍杖席聆謦欬而公之孫溍出示公之壙誌遺墨石刻反覆荘誦既以見公始終之大畧而且以知人心之果不可以無定守也嘉定甲申季秋上瀚建安後學游洚謹書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是理也載於易繫辭雜出於禮經三代時佛教未入中國儒者於啓手足之際徃徃不亂此理素明也及漢晉之後釋教始行乃謂欲達生死之理非潜心釋氏不可故好之者心溺攻之者辭費盍亦反求其本而已予與樂菴李彦平既親且舊知其非逃儒而入釋者臨終超然自在如此殆聞道乎其子嗣宗等屢求一言發明遺訓敬題其後平園周必大題樂菴先生少年豪放任俠抵掌功名之場及其獨抱聖經坐進此道遂知死生之說於去來起滅之際逍遥如此盖所謂未有天地自古固存者先生既自得之彼去來生滅特旁觀所見云爾何足以闚先生之具况諄諄遺令之細耶石湖范成大書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盖道者日用常行之理茍聞之則雖死無憾又曰未知生焉知死盖生之道有所未知則何暇於死二者皆盡其所當聞所當知而死非其所計也昔者先大父好學聞善如恐不及宰長洲時公為他邑簿聞其學而學焉公聞道於程門之學者恵愛著於再領中山之日直節見於立朝去國之時而於死生之際了達如此亦可謂卓然不惑者矣自程氏沒而諸弟子得其傳者類有見於死生之大節而不能無坐忘立脫之偏至文公興於閩南軒作於湘而後孔孟之論始定然而學者能如渡江諸賢所見者鮮矣可不懼乎可不懼乎嘉熙丁酉孟秋仲澣後學王遂
煒韋布時從樂菴游最蒙奨知樂菴沒於淳熙之戊戌聞其屬纊之前貽書親朋治命子孫留意周急了如平時後十有四年始獲觀遺墨於無為之漕舎烏乎鍾鳴漏盡之際士大夫聞道之淺深見矣至於逆知其期湛然不昧如樂菴者自邵康節之後一人而已拊卷三歎於是乎書紹熙辛亥夏至秣陵劉煒
李衡(一一○○~一一七八),字彦平,江都(今江苏扬州)人。高宗绍兴十五年(一一四五)进士,授吴江县主簿。孝宗隆兴元年(一一六三)、乾道二年(一一六六)连知溧水县(《景定建康志》卷二七)。召为监察御史。五年,出知婺州(《宋会要辑稿》选举三四之二三)。召拜司封郎中,迁枢密院检详文字,除侍御史。八年,差同知贡皋(同上书选举一之一八)。致仕后定居昆山,名其室曰乐庵,自号乐庵叟,学者称乐庵先生。淳熙五年卒,年七十九(以上《永乐大典》卷一○四二二引《苏州府志》、《乐庵遗事》)。有《乐庵集》、《和寒山拾得诗》等,均佚;今存《周易义海撮要》十二卷,弟子龚昱辑有《乐庵语录》五卷。《淳祐玉峰志》卷中、《宋史》卷三九○有传。龔昱 字立道,一字邱道,崑山人。